他看見他們蜂擁而至，無從辨認，但他的意識卻能將他們分門別類。
 
甚至包括宇航的人。
 
他想：宇航─那裡有我們可以走的路。他們會接受我的怪異，把那當作一種他們很熟悉的、相當寶貴的東西。永遠有人保證供應無虞，如今他們已經上癮的東西。那就是——香料。
 
但他也覺悟到，他終其一生都將在可能發生的種種未來中摸索前行，就如同那些在茫茫太空中引導星艦前進的領航員。雖然那是過去的方式了。在和那些包含了領航員的可能未來迎面相遇時，他也認知到自己的怪異。
 
我有另一種視域。我看到另一片地域，有各種通道的地域。
 
這種意識既使他放心，也使他不安─在那個地域中，有那麼多地方都陷沒了，或他無法望及。
 
這番醒悟倏忽而至，也一閃即逝。他意識到，整個過程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
 
然而，他個人的意識已經天翻地覆，清明到令人畏懼。他四下環視。
 
隱藏在岩石間的帳棚依然晦暗不明，母親仍在哀淒悲泣。
 
他仍然能感受到自己並不哀傷……心裡那個空蕩蕩的地方似乎已與他的心智分離——他的心智仍在有條不紊地運作著，以一種類似晶算師的方式處理資料、評估、計算，提交結果。
 
現在他看出來了，自己身負很少有人擁有過的龐大資料。但這些資料無力減輕心中那種空蕩蕩的感受。他覺得非得打碎什麼不可。這念頭就像在他心中安裝了一顆定時炸彈，而定時器正滴答滴答走個不停。不管他自己想要什麼，一切都逕自運轉著，記下他身邊一切細微的變化─濕度的輕微改變、溫度稍稍下降、昆蟲掠過帳棚頂，以及帳棚外那一小片星空中正要盛大登場的黎明。
 
空蕩蕩的感覺難以忍受。知道時鐘已按下又如何？他可以回顧自己的過去，看到過去的起點：訓練、磨礪技能、深奧修練的壓力，甚至是《奧蘭治合一聖書》在緊要關頭的啟發……以及近來大量攝入的香料。除了回顧，他也可以前瞻，朝那個最可怕的方向遠望，看到盡頭有些什麼。
 
我是個怪物！他想，怪胎！
 
「不，」他說，「不！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