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誓言要在第二个任期内彻底改造美国政府。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周三，唐纳德·J·特朗普凭借打破美国现状的承诺赢得了第二个总统任期，他挺过了刑事定罪、起诉、刺客的子弹、独裁指控以及史无前例的对手临阵换人，令人瞩目地再次掌握权力。

这场胜利将他令人惊叹的政治回归推向了顶峰，一个被指控密谋推翻上次选举结果的人，利用人们对经济和非法移民的不满和恐惧，击败了副总统贺锦丽。

他颠覆国家政治体系的狂妄计划吸引了数千万选民，他们担心美国梦变得越来越遥不可及，并视特朗普为对抗统治阶级和知识精英群体的武器。

在这个严重分裂的国家，选民认可了特朗普的承诺，即不惜一切代价封锁南部边境，通过征收19世纪式的关税来恢复美国制造业、振兴经济，并带领美国退出国际事务和全球冲突。

如今，在不情愿地卸任第45任总统四年后，特朗普将成为美国第47任总统，是自19世纪末的格罗弗·克利夫兰以来第一位竞选连任失败后再度赢得总统职位的政治人物。现年78岁的他也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长的当选总统，打破了拜登保持的记录。特朗普曾猛烈攻击拜登的行为能力。

他的胜利给美国带来了一个不确定的时代。

对大约一半的美国人来说，特朗普的崛起预示着美国民主的黑暗转折，现在它的未来将取决于一个公开谈论破坏法治的人。特朗普煽动了2021年对国会大厦的袭击，威胁要监禁政治对手，并被前助手斥为法西斯主义者。但对他的支持者来说，特朗普的挑衅行为成了卖点而非缺陷。

截至周三早些时候，选举结果显示，特朗普在全美各县的表现都比2020年有所改善，只有少数例外。特朗普已经拿下了必要的摇摆州——包括佐治亚州、北卡罗来纳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确保获得了入主白宫所需的270张选举人票。

共和党还在俄亥俄州和西弗吉尼亚州至少赢得了两个参议院席位，从而使该党在参议院占据多数席位。众议院的控制权之争仍然难分胜负。

在佛罗里达州西棕榈滩发表胜选演讲时，特朗普宣称自己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政治运动”的领导者。

他说，“我们克服了所有人都说不可能克服的障碍”，并表示自己将带着“前所未有且强大的授权”上任。

今年特朗普似乎必须赢下两场选战。

首先，他战胜了拜登，后者在辩论中表现不佳，引发了人们对其是否适合再担任四年总统的质疑，随后退出了竞选。然后，他在一场丑陋、充满侮辱和痛苦的107天残酷竞选中击败了贺锦丽。特朗普一度质疑贺锦丽的种族身份，并经常贬低她的智商。他们不仅对国家面临的问题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而且对民主本质的认识也存在分歧。

特朗普一直在系统性地试图削弱美国的一些基本原则，削弱人们对独立媒体和司法系统的信任，并让人们对自由和公平的选举产生怀疑。他拒绝接受四年前的失败，至今还妄称2020年他的第二任期被窃取了。他的否认非但没有阻碍他的崛起，反而在他重新塑造的共和党内获得了广泛认同。

现在，特朗普誓言要彻底改造美国政府，并承诺要“报复”和铲除被他视为“内部敌人”的国内反对派。他承诺将监督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驱逐出境潮，建议在国内部署军队，提议征收全面关税，在很大程度上主张实现美国总统史上最大的权力集中。



就在特朗普7月在密尔沃基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登台的几天前，发生了一起针对他的未遂暗杀事件。 Jamie Kelter Davi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特朗普在飞机上观看了拜登总统宣布退出总统选举的消息。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贺锦丽在竞选中指出，支持特朗普的暴徒在2021年1月6日闯入国会大厦，试图暴力阻止特朗普败选的认证，她还警告称特朗普在第二任期内将“失控、不稳定且不受约束”。但选民并未予以理会，他们也没有听从一些前特朗普政府最资深官员和军事顾问关于其专制倾向的警告。

在担任共和党的主导人物近十年后，特朗普和他粗钝的政治作风似乎不再那么有冲击力。但对于数百万对机构和政治体系失去信心、感到失望的美国人而言，他那兴妖作乱的人设反而成为了一种优点。

特朗普竞选团队的目标是建立一个新的政治联盟，其基础不仅包括蓝领白人选民，还包括工人阶级的黑人和拉丁裔选民。到周三上午，一些早期迹象表明竞选活动取得了成功。

继八年前战胜希拉里·克林顿之后，2024年大选是特朗普第二次击败试图打破国家最高性别天花板——获得总统职位——的女性。他的性行为不端历史，加上他任命的三位最高法院法官以及他们在2022年终止宪法规定的堕胎权方面所起的作用，使这场竞选变成了一场关于性别和妇女权利的全民公决。

但和2022年中期选举相比，堕胎问题可能不被认为那么重要。佛罗里达州周二成为自罗诉韦德案被推翻以来第一个否决堕胎权选票提案的州。

大选前的民意调查显示，美国在性别方面的分歧达到了历史水平。特朗普的人气相当一部分来自男性，包括许多年轻男性选民，而女性则是贺锦丽联盟的核心。

这也是第一次有主要候选人身犯重罪的选举。但贺锦丽很少谈及特朗普犯罪的具体细节，而是试图把重点放在日常实际问题上。

今年5月，在曼哈顿地区检察官提呈的一桩刑事案件中，特朗普因掩盖2016年竞选期间向一名色情明星支付封口费的事实被判犯有34项重罪。特朗普正在等待暂定于本月晚些时候进行的宣判，同时又在加紧总统过渡进程，由此可见他面临的情况多么非同寻常。



特朗普在第三次竞选总统期间被判犯有34项重罪。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竞选活动中出现了印有特朗普入案照的周边商品。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这场竞选仅电视广告投入就超过了10亿美元，60岁的贺锦丽将自己塑造为新一代领导层的先锋，重点关注中产阶级，推出了一系列政策计划，以解决食物价格、住房成本、儿童保育和老年人护理等问题。她在边境问题上的立场发生了转变，2019年竞选总统时她曾表示，未经许可进入美国不应该是犯罪，而现在她则承诺要对此进行打击。

特朗普形容她应对国家的许多问题负责，并以一系列口号式减税措施反击：不对小费收入征税、不对社保征税、不对加班费收入征税等。他诋毁她是一个“愚蠢的人”，称她是“失败的”和“危险的自由主义者”。

贺锦丽呼吁翻过分裂的特朗普时代这一页。她说：“我们不走回头路，”人群高呼这句话。但鉴于她是现任总统的副手，她无法完全像特朗普一样把自己塑造成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变革性人物。

拜登政府可能加快了美国从新冠大流行中恢复的速度，实现了比大多数经济学家预期更软的经济着陆，并通过了一系列针对制造业、气候变化和基础设施的全面立法。但是，食品和住房价格的上涨给经济带来了痛苦，也给政治带来了冲击。

特朗普还承诺让美国脱离海外冲突，在俄罗斯和乌克兰之间的战争在欧洲肆虐近三年、中东处于更大规模冲突的边缘之际，这种转向孤立主义的做法找到了新的受众。他的当选引发了对北约未来以及美国对乌克兰支持的质疑；特朗普长期以来对俄罗斯总统普京赞誉有加。

最高法院推翻了保障联邦堕胎权的罗诉韦德案里程碑裁决，特朗普为了消除其政党面临的政治反弹，采取了将堕胎权留给各州的立场。



7月13日，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举行的竞选集会上，特朗普的耳朵被子弹擦伤，他举起拳头以示反抗。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9月，贺锦丽在双方唯一一次辩论中使用了聪明的策略，在特朗普面前占了上风。 Hiroko Masuike/The New York Times

特朗普近两年前正式宣布参选，当时距离2022年中期选举只有几天时间。但实际情况是，他在2020年大选失利后几乎没有停止竞选。

在1月6日的国会暴乱事件后，他顶住了社交媒体公司的禁令、企业捐赠者的抵制、在纽约的一宗被判付4.54亿美元的民事欺诈案以及多项起诉，其中包括阴谋欺诈美国。

特朗普将共和党对手打得落花流水。在2022年的国会初选中，曾投票支持第二次弹劾他的10名共和党议员中有八人被他拉落马下。然后，他在2024年的总统初选中一路奏凯，在拒绝与对手辩论的情况下赢得了除一个州之外的所有州。

今年7月，在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召开前几天，他在宾夕法尼亚州巴特勒市的一次集会上被杀手的子弹擦伤耳朵，在此之前他的支持者们已经将他视为天命所归的候选人。当时他一边高喊着“战斗，战斗，战斗”，一边挥舞着拳头，鲜血顺着他的脸庞滴落下来。

八天后，拜登在特拉华州的家中因新冠检测呈阳性而被隔离，退出了竞选。贺锦丽的加入带来了大量资金和势头。随着她缩小与特朗普的民调差距，民主党迅速巩固了对她的支持。9月，她在双方唯一一次辩论中使用了聪明的策略，在特朗普面前占了上风。

但特朗普持久的吸引力帮助他应对了痛苦的最后阶段，期间他的前白宫幕僚长说他符合“法西斯主义者”的定义。

对许多选民来说，这个标签没什么效果。明年1月，他将再次就任三军总司令。

美国选择了一位强人领袖



民众在曼哈顿时报广场观看特朗普在大举夜发表演讲。 Graham Dickie/The New York Times

特朗普曾清楚地告诉了美国人他打算干什么。

他会用军队来对付自己的政治对手。他会解雇成千上万的职业公务员。他会用军事围捕的方式将数以百万计移民驱逐。他会破坏司法部的独立性，用政府部门来推动公共卫生阴谋论，他会抛弃美国的海外盟友。他会把政府变成发泄个人不满的工具，用其来惩罚批评者、大方地奖励支持者。他会当一名“独裁者”——哪怕只是在第一天。

然后，当选民们被要求赋予他做所有这些事情的权力时，他们同意了。

这是用一张授权单而非武力征服了美国。现在，美国正站在建国248年以来未曾有过的威权式治理的边缘。

在大选中击败副总统贺锦丽后——她本可能成为美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总统，特朗普将带着自己的一些“史上第一”入主白宫：他是唯一被判犯有数十项罪行、另外还有数十项指控，并且两次遭弹劾的总统。

2016年，虽然特朗普没有赢得超过半数的全民选票，但他出人意料地赢得了大选。与那一次大选不同，特朗普这次可以宣称自己的第二个任期得到了广泛的授权。在他失去权力的四年里，他按照自己的形象重建了共和党，创造了一场似乎只会随着每次指控变得更强大的运动。展开了一场似乎无视所有政治规范的竞选运动后，他将在几乎不受政治规范的约束下开始他的第二个任期。

他在战场州表现出色，七个州中至少赢了四个，并且似乎有望赢得超过半数的全民选票——这是自乔治·W·布什2004年赢得了超过半数的全民选票以来，首次做到这点的共和党候选人。他所在的政党改变了参议院的控制权，并有望保持对众议院的控制。与上次相比，特朗普赢得了更多的蓝区选票，他在纽约市等地的表现提高了两位数，在郊区、农村地区，甚至大学城也如此。

“美国已给了我们前所未有的强大授权，”特朗普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马阿拉歌俱乐部举行庆祝胜选派对前，对欢呼雀跃的支持者们说。“我将以一个简单的座右铭来治理国家：言出必行。”



在安娜堡的密歇根大学体育馆投票。 Andrea Bruce for The New York Times

这项授权不只是来自美国人民，他说。

“很多人对我说，上帝饶了我一条命是有原因的，”他说。“那个原因就是拯救我们的国家。”

他的胜利是对其第一届政府中任职的一些高级助手、军队高层，以及共和党官员的直接驳斥。他们曾公开警告，特朗普不会拯救国家，而是会毁灭国家。

然而，竞选的环境对特朗普来说已经成熟——尽管他参与了制造这种环境。

批评人士曾指责特朗普政府在新冠疫情暴发后管理不善，美国民众越来越多地对政府持怀疑态度。随着越来越多的选民开始接受特朗普多年来散播的怀疑，人们对媒体、科学、医学、司法系统，以及美国人生活中的其他主要机构的信任度大幅下降。

在一些长期以来一直是他政治运动核心的问题上，公众舆论开始向特朗普倾斜。甚至民主党人也在2024年的竞选活动中接受了有关移民和犯罪的更严格政策，凸显了他不停地聚焦边境问题在民众中产生了多大共鸣。

2020年大选失败后，特朗普花了四年时间加强对共和党的控制，以至于共和党的立法者和选民都声称相信他的谎言，即2020年的大选是从他那里偷走的。自称是共和党的美国人数量几十年来首次超过了民主党人。

甚至民主价值本身也受到了怀疑。《纽约时报》/锡耶纳学院上周进行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近一半选民说，他们对美国在治理方式上的实验是否有效表示怀疑，45%的人说，美国的民主制度在代表普通民众上做得不好。

民主党人没有为这些担忧提供答案。相反，贺锦丽时间大为压缩的竞选活动在很大程度上支持了拜登政府的现状，围绕着保护民主制度提出战斗口号，但没有具体说明如何修复被许多人认为出了毛病的制度——特朗普就是最频繁地这么说的人。

一次又一次的民调显示，经济仍是人们关心的最大问题，其次是移民，以及对食品和住房价格上涨的不满。特朗普在竞选中坚定地承诺降低生活成本、封闭南部边境，同时提出了取消整个税收类别的想法，利用人们的经济焦虑来扩大他的联合体。

但那些经济承诺中交织着他对缓和其言论的坚决拒绝。特朗普用辱骂和阴谋论来引起群情激愤，他赌定，这个国家在经历了一场导致上百万人死亡的大流行病和通货膨胀飙升之后，立国之本已经动摇，对在2020年击败了他的现任总统深感不满，已准备重新接受他，认为他这个直言不讳的恶狠铁腕人物会解决这个国家的问题。



特朗普在离开白宫后的四年里按照自己的形象重塑了共和党。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他没有放弃2020年大选被盗的虚假指控，而是变本加厉地坚持这些指控。在特朗普的修正主义历史中，那些因参加2021年1月6日袭击国会大厦事件而被定罪的人成了“政治犯”。他把那场造成至少七人死亡、150多人受伤的围攻重塑为“爱的一天”。

他不仅没有软化长期以来一直标志性的粗俗言论，反而变得更加粗俗，甚至在最后一周的一次竞选集会上做出模仿性行为的动作。他用虚假指控来吸引黑人和拉丁裔选民，谎称移民抢走了他们的工作，制造了一波暴力犯罪。

特朗普对贺锦丽和其他著名女性政客的公开人身侮辱，以前曾是不可想象的。就连在吸引他一直难以争取到的女性选民时，他说的话也带有一种威胁感：在竞选活动的最后几周，他承诺要保护女性——“不管女性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傲慢地藐视其标志性的成就之一所引发的强烈反弹，而且在大选中似乎并没有为之付出太大代价。这里指的是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罗诉韦德案对堕胎是受宪法保护的权利的裁决。

他在竞选活动快结束时还侮辱了波多黎各选民，而他的竞选团队曾为争取这些选民花了数月时间。

在整个竞选过程中，特朗普最忠实的支持者对这种粗暴的做派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舒服。至于他的政策，他们选择性接受其中的一些，漠视另外一些。当被问及他最具争议性的计划（比如将移民大规模驱逐出境、彻底重新评估美国对北约的承诺）时，许多支持他的选民只是耸耸肩说，尽管他一再承诺，但他们怀疑这些极端措施永远不会实现。



在整个竞选活动期间，特朗普的支持者们会在许多集会开始前做祷告。 Anna Watts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在这些支持者眼里，特朗普的胜利既代表着一个新未来的到来，也是一次合法的复辟。然而，美国人——甚至是一些投票给他的人——是否会喜欢特朗普计划带来的现实情况尚有待观察。

在整个竞选过程中，经济学家们说，他的政策会推高通货膨胀率，让家庭每年多花数千美元的生活成本，并引发全球贸易战。特朗普承诺赋予反对疫苗的公共卫生官员权力，这可能会引发数十年来未曾见过的传染病全国性暴发。他驱逐数百万非法移民的计划可能会花掉纳税人数千亿美元。

民主党人将如何应对这些政策，如何应对他们被突然赶出政治中心的境地，目前也不清楚。2016年大选失败后，民主党人迅速组织起一个他们自称的抵抗运动，帮助民主党候选人当选了国会议员，后来还把拜登总统送进了白宫。现在，那场运动已经走到尽头，民主党可能会陷入新一轮的相互指责和对党的未来的反思。

到头来很明显的是，美国人要的是改变。现在，他们的确将得到一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