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乾隆帶你賞花去：國立故宮博物院「皇帝的移動花園」特展選介

文∣蘇雅芬（任職於國立故宮博物院書畫文獻處）

圖∣國立故宮博物院提供、Wikimedia Commons

「皇帝的移動花園——清代宮廷花卉畫」特展名稱致敬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在2004年推出的作品「霍爾的移動城堡」。劇中的城堡共有四扇能通向不同地方的門，因此展覽也以大畫展廳的「賞花文化」作為城堡主體，可通向「塞外考察」、「植物考據」、「花卉移植」及「物種交流」等四個不同議題的陳列室，呈現宮廷花卉畫的不同面向。

展覽名稱傳達展覽的兩條主線。第一條主線是「皇帝的移動」。由於清代疆域橫跨了溫帶、副熱帶到熱帶，因此皇帝能看到的動植物更加多元豐富。特別是康熙（1654-1722）、乾隆（1711-1799）這兩位出巡次數較多的皇帝，他們注意到了各地生態和氣候，也會特意在詩文中比較南北方花卉的殊異。

康熙皇帝對於長城以北的塞外地區之生態尤為關注，多次帶領漢人詞臣到他熟悉的長城北方塞外地區，親自引導他們比較南北氣候及動植物生態的差異，希望將考察結果編入官方書籍，形成屬於大清帝國的新知識體系。詞臣跟隨皇帝去旅行，除了欣賞沿途所見風物，也留下第一手觀察的圖文紀錄，使塞外花卉主題成為清代宮廷花卉畫的特色。

康熙朝詞臣蔣廷錫（1669-1732）的《寫生》冊描繪許多北方高緯度花卉，其中〈纏枝牡丹、翠雀〉（圖1）的藍紫色花朵為「翠雀」（又稱藍雀，Delphinium grandiflorum L.）。同時期編纂的花卉百科全書《御定佩文齋廣群芳譜》記載這種花「形如雀，有身、有翼、有尾、有黄心如兩目，或云即茱萸花。」（圖2）

圖2　翠雀（Delphinium grandiflorum L.）　Joanna Boisse攝　取自Wikimedia Common，（CC BY-SA 4.0），檢索日期：2024年7月27日。

有趣的是，乾隆朝詞臣畫家鄒一桂（1686-1772）刻意依照文本的敘述，將翠雀花瓣的黃色斑紋畫成如卡通造型的誇張眼睛，或許是為了讓乾隆皇帝能夠迅速辨識畫中的植物。（圖3）果然乾隆皇帝題詩內容便依據《廣群芳譜》的文本記載，引用唐代王維（701-761）詩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想像翠雀花可以代替茱萸花，飛到重陽節思念故鄉的王維身邊。利用漢人詩詞典故，為塞外花卉賦予新的意涵。

第二條主線是「移動花園」，指從帝國內部及外地上貢的花卉進入宮廷後，以盆栽、插瓶或是直接移植於地等方式，成為宮廷花園的一份子。這些來自各地的花卉畫作，是當時成功種植的視覺紀錄，代表宮廷培育得當，能掌握不同花卉的習性及環境。

根據高士奇（1645-1703）《金鰲退食筆記》的記載，江南織造每月利用漕運船運送當令花卉至北京紫禁城「南花園」。宮廷甚至設立「花兒窖」溫室專門貯藏進貢花卉，滿足皇帝賞玩花卉及裝飾宮殿的需求。透過觀察外地花卉引進宮廷後的狀態，皇帝也能間接得知產地的現況。康熙皇帝也曾將北方的花卉移植至紫禁城和承德避暑山莊，如內蒙古敖漢旗產的千葉蓮，或是北方高山的金蓮花。

本次選展三件蓮花插瓶作品，可觀察到西洋明暗法繪畫風格傳入宮廷的狀況。清蔣廷錫〈瓶蓮〉（圖4）描繪康熙皇帝於元旦賞賜詞臣觀賞的蓮花，畫中紫、橘色蓮花的花瓣數量繁多，屬於「千葉」品種。晚期作品〈畫瓶蓮〉（圖5）的白蓮花也同屬「千葉」品種，畫中花瓶及底座已有西洋明暗法的風格。

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 1688-1766）為義大利籍的傳教士畫家，〈聚瑞圖〉（圖6）繪於雍正元年（1723）九月，使用強調明暗光影的「海西法」風格，以白色顏料畫出瓶身、底座的高光，增加立體度及物體的光澤感。畫中共有千葉蓮花、並蒂蓮花、蓮蓬、小米及慈姑等植物。

圖4（左）　清　蔣廷錫　瓶蓮　軸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故畫002490
圖5（中）　清　蔣廷錫　畫瓶蓮　軸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故畫002491
圖6（右）　清　郎世寧　聚瑞圖　軸　國立故宮博物院藏　故畫000803

三件作品的作畫時間皆在較寒冷的秋、冬天，畫中蓮花應屬於耐寒的塞外品種。據乾隆朝《欽定熱河志》記載，從蒙古移種至避暑山莊的「敖漢蓮」在秋天也依舊能盛開。值得一提的是，〈聚瑞圖〉並未提及蓮花的原產地，更強調突變成雙頭並蒂蓮花後的祥瑞象徵，用以祝賀雍正皇帝（1678-1735）作為新帝登基的吉兆。有趣的是，康熙皇帝也曾收過作為祥瑞象徵的雙頭穗，但認為每年皆能豐收較為重要，也反映了兩位皇帝對動植物祥瑞的重視程度有所不同。

《畫海西集卉》冊（圖7）共繪有八種歐洲庭園常見的花卉品種，應是由耶穌會傳教士湯執中（Pierre Noël Le Chéron d'Incarville, 1706-1757）為了圓明園西洋樓的西式花園引進宮廷。對幅題寫花卉的中文名稱、洋名中譯名與特徵，並加入與本土花卉的外型對比，讓觀者能透過文字和圖畫，想像洋花的模樣。這八種花卉在乾隆朝後並未再見到相關紀錄，可能被改為其他名稱（圖8），或未繼續在宮廷培育繁衍。幸運的是，宮廷畫家將它們永久保存在畫作上，成為洋花在中國「曇花一現」的珍貴視覺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