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雞湯/ 罹癌又要照顧失智母親!轉個念還是能走出長照煉獄
身兼電台主持人與作家的齊萱,在56歲時發現自己罹患了子宮內膜癌,除了要面對自己生病的打擊,母親起伏不定的失智症狀況,更讓她難以招架。要同時照顧自己與他人,一路上真的困難重重,但齊萱仍然找到調適的方法,並將心路歷程記錄下來與大家分享。
母親送我的禮物—帕金森症。
二○二一年的母親節,我收到了母親送我的禮物。是的,不是我送母親禮物,而是她送我禮物——帕金森症。雖然因為帕金森症,也因為長年的壓抑,母親的表情愈來愈少, 愈來愈有這個病症獨有的「撲克臉」,但是面對她瞪大的眼睛,正面而來的:「妳不要再冒充我的女兒了,因為妳不是。」的暴怒直言,我依然有片刻的錯愕。
前後加起來大約有八、九個月的時間,母親起伏不定的失智症狀之一,是忘了我是她的女兒,堅持她真正的女兒不見了。 習慣壓抑自己的她,起先還會問:「妳知道我的女兒跑到哪裡去了嗎?妳把她學得這麼像,她什麼事情妳都知道,妳可以叫她回來,把她還給我嗎?」
漸漸的,她延伸出很多的可能性:失蹤了、跑掉了、躲藏了、不見了,再變成被捉了、被賣了、被殺了、被埋了..。而在比這更早之前,她先忘掉的是我身體的狀況。在我告訴她我某天必須出門,因為要回診追蹤時,她一臉茫然。
面對罹癌的打擊,又要同時照顧母親。
我輕聲問她:「媽媽,我去年得到癌症,還住院動手術,現在每三個月要追蹤一次,妳都知道吧?」她的茫然轉為漠然,別開臉去說:「不知道,完全不知道。」頓了一下,再回頭上上下下打量我。「妳很健康啊!看起來都好好的,哪有得什麼病?」
啊!我多麼希望如此,希望自己是健康的,是好好的,是沒有得任何病的。然後我又會回想,過去除了身高體重和五十歲以後,平常拿二尖瓣脫垂導致心律不整的藥的診所,固定每半年會要我去抽一次血之外,我好像..不,不只是好像,而是幾乎沒有做過身體檢查。
理由可能和一般人大同小異,當然是包括「沒事不要找事」、「不檢查沒事,檢查了一定有事」、「鴕鳥心態」、「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檢查出來沒得醫更慘」等等。
母親若走了,我甚至可以消失。
我不做身體檢查的理由,其實是因為母親。父母在,不遠遊。古有明訓;我則是母親在,不重己,或者說,無自己。從很早開始,我就發現一件對於我而言,最是日常,卻絕不正常的事:母親不快樂,我不能快樂;母親不健康,我不該健康;偏偏她很早就有三高,加上心臟等等慢性疾病,而且,自十九歲後,她似乎沒有真正快樂過。
於是有一天,我發現,這句話還沒說完,若要說完,若要推到極至,應該是:母親不快樂,我不能快樂;母親不健康,我不該健康;母親若走了,我甚至可以消失。
「我可以消失」這五個字一浮現,嚇壞的人是我自己。不正常。是緊接著浮現的字眼,對,不正常。而會造成這不正常想法的,會戴上這種面具過日子,到底是母親為我加上的,還是我自己的責任? 我只知道,即便得用自己的十指剝離,即便會讓一張臉血肉淋漓,都已經到了必須摘下面具的時候。
摘下面具,為的是面對自己,接受自己。
長照彷如煉獄,試煉著我還在追蹤期的身子,而把這煉獄轉成隧道的,是我摘下面具的決定。
「情緒勒索」、「替代性配偶」、「工具人」、「冷暴力」等字眼,在自我覺醒的過程中,不斷撕裂與母親拉扯的我;但是漸漸的,我不但看到了自己體內那個不斷討好,只為了得到愛的「孩子」,也意識到了為什麼母親會要我把滿櫃子的娃娃,搬到因為起居方便,而現在與外籍看護同住的對面屋裡。
二○二一年,母親七十七歲,我五十八歲,但就在她漸漸失智而可以恣意展露「原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不管我幾歲,她其實一直都只有、都停留在生我那年的十九歲。我的身體,還是一樣的疲累,但是我那顆支離破碎,甚至血肉模糊的心,慢慢兜攏且開始柔軟、堅定、強壯起來。
理解母親的狀態,學會調適心情。
原本因為長照的反覆操作,還有她失智的無能為力而怨懟,漸漸的,轉為憐惜的不捨:這是我的母親,更是一個來不及長大,就得獨自生養女兒的十九歲小女孩。
以至於後來某日媽媽對著我說:「妳回來了。」就像她突然忘記我一樣,又突然記起了我,我明白這只是病情的起伏,並非痊癒,我的情緒,已經可以不再如同之前一樣,完全跟著她的喜怒哀樂走。
現在的我,依然不知道隧道的盡頭在哪裡,何時我才會見到隧道那頭的光,但是,我非常清楚摘下面具,為的是面對自己,接受自己,同時,陪伴我那方式或許扭曲,情緒也許複雜,卻肯定愛我至深,永遠十九歲的母親。
(本文出自日日學出版《親愛的,我在》齊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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