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初，中国风电企业拿下在德国的设备供应首单，被认为“打破欧洲风电行业的一大禁忌”，这笔交易果然很快受到德国政府“重点关注”。中国风电设备何以进驻德国？有德媒日前披露，这与中国风电企业生产的设备类型、交付速度以及难以替代的成本优势有关。

“中国风电企业在欧洲的最大交易”

7月2日，总部位于柏林的清洁能源基础设施项目资产管理公司Luxcara宣布，公司已与中国风电龙头企业明阳智慧能源集团股份公司（下称“明阳智能”）签署供应协议，明阳智能成为Luxcara的优选供应商，为其在德国北海海域Waterkant海上风电项目提供16台单机容量高达18.5MW的海上风电机组。

Luxcara表示，供应商已保证其涡轮机将使用100%可再生能源制造。声明指出，Waterkant项目落成后，将为大约40万户家庭提供清洁电力，并为德国实现到2030年以经济高效的方式实现可再生能源占该国电力结构80%的目标做出重大贡献。作为合作的一部分，该协议还将为欧洲带来本地就业机会。



资料图明阳智能官网

行业媒体“能源观察”网站（Energy Watch）当时评价说，这代表着欧洲风电行业的一大“禁忌”正在被打破——这是中国风力涡轮机制造商在德国这个欧洲最大经济体获得的首笔订单，也是迄今为止中国风电企业在欧盟国家敲定的最大交易。

这个消息很快引发欧洲本土风电企业“不满”。总部位于布鲁塞尔的欧洲风电行业游说团体WindEurope同日批评了这项交易，称其在欧洲供应链能够为该项目提供设备的情况下，让中国获得了德国关键基础设施的使用权。WindEurope敦促德国和欧盟考虑将风能列入“战略部门”，并声称欧洲风能行业需要各方“公平竞争”。

WindEurope成员、欧洲风电巨头之一的西门子歌美飒也向媒体发布了几乎与WindEurope一样措辞的书面回应：“德国和欧盟必须考虑他们是否将风能视为一个战略问题，以免为时过晚。我们希望公平竞争，为各方提供公平的竞争环境。”

仅一天后，据路透社7月3日报道，德国联邦经济和气候保护部发言人回应表示，德国政府将“非常密切地关注”Luxcara与明阳智能的交易，因为它既与“关键基础设施问题”有关，也与“保持公平的竞争环境”有关。

“只有中国企业给出这个保障”

“能源观察”指出，从Luxcara方面的新闻稿来看，该公司早就预见到这会是一个“有争议”的选择。因此，新闻稿中用了大量篇幅解释选择明阳智能而非欧洲企业的原因，并强调这是国际招标和基于广泛尽职调查的结果。

“通过选择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风力涡轮机，我们将能够加速德国的能源转型，同时培养行业急需的竞争。”Luxcara项目总监、项目公司Waterkant Energy首席执行官霍尔格·马蒂森（Holger Matthiese）说，“无论如何，Waterkant风电场的管理、运营和控制将完全掌握在一家独立的德国公司手中。”

由于自身能源相对匮乏，德国尤为重视能源供应安全问题，俄乌冲突爆发后更是如此。“德国之声”网站7月29日指出，在德国电力供给中，风力发电所占的份额也越来越高。德国联邦统计署7月提供的数据显示，今年前三个月，风力发电在德国总发电量的占比已经高达38.5%，也是当前发展最快的一种发电方式。



2023年和2023年第一季度德国不同能源发电量占比，风力发电（Windkraft）增长迅猛“德国之声”网站

那么，Luxcara为什么偏偏选择一家中国企业在德国兴建海上风电场呢？ 对此，Luxcara高级咨询师拉尔斯·豪格维茨（Lars Haugwitz）告诉“德国之声”：“我们做决定的核心因素是风力发电机的功率，而做决定的基础则是对各家企业竞标资料的全面审核。最终，明阳是唯一一家能够保障在2028年前提供18.5MW发电设备的企业。”

据悉，西门子能源、 维斯塔斯、GE Vernova等西方主要海上风电设备制造商提供的风力涡轮机最高功率都在约15MW。今年早些时候，GE Vernova还决定取消生产Haliade-X海上风电涡轮机的17MW或18MW版本的计划，转而专注于其15.5MW的“主力产品”。

“Luxcara是第一家，但不会是最后一家”

路透社近日指出，近段时间来，中国风电企业在欧洲市场发展势头强劲，加强了欧盟企业对其面临生存威胁的担忧。

WindEurope的数据显示，当前明阳智能、金风科技、运达风电等中国制造商占欧洲风电装机容量的不到1%，但仅2023年一年，其订单量就达到了1.2GW。在此之前，中国企业需要十年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一安装量。截至7月中旬，欧洲对中国制造涡轮机的订单已达到546MW（1GW=10MW）。

标普全球分析认为，中国风电原始设备制造商（OEM）在欧洲的前景最近有所增长，部分原因这些公司在新兴风电市场取得了显著进展，部分原因是西方OEM在原材料成本上涨的情况下提高了价格，这两点都使具有成本优势的中国设备更具吸引力。

德国可再生能源领域信息安全公司Pure ISM经理米夏埃尔·滕滕（Michael Tenten）也认为，中国企业之所以在新能源技术领域非常具有竞争力，原因有很多，其中“供货速度快是一个重要原因，而最终选择中国企业，则往往都同经济考量有关”。有欧洲行业代表称，有些中国制造商会提供延期付款等激励措施，价格也比欧洲竞争对手低50%之多。

以Luxcara的Waterkant项目为例，其发电规模仅有270MW，小于目前欧洲正在开发的大多数海上风电场。咨询公司Greentech Partners的执行合伙人克里斯蒂安·布斯迪克（Christian Busdiecker）表示，从项目回报角度来看，若使用西门子能源或维斯塔斯等西方制造商的涡轮机，该项目“很可能不可行”。

布斯迪克称，由于利率和资本成本相对较高，小型风电项目本来就很难获得成功。明阳智能提供的海上风力涡轮机转子直径为260米，可最大限度地提高现场的发电量。“从Luxcara的角度来看，要么使用明阳涡轮机，要么就没有这个项目。”

另一方面，对于中国企业而言，他们也有兴趣在欧洲项目中证明自己的能力，同时测试新技术。海上风电咨询公司Green Ducklings的高级顾问阿德里安·布奇卡（Adrian Bucica）说：“当你想测试新技术时，规模较小的项目并非坏事。我们可以看到，由经验不足的OEM在大型项目中部署新技术......对OEM来说可能是相当大的挑战，而且成本高昂。”

德国《商报》日前披露，除了Luxcara以外，德国其他一些风力发电场运营商也正在同中国企业洽谈合作事宜，其中包括总部位于德国埃森的莱茵集团（RWE）。就在Luxcara宣布与明阳达成协议的同一天，由RWE旗下的海上风电风电业务平台子公司Offshore Wind首席执行官率领的RWE代表团参观了明阳智能在中国的工厂。

《商报》分析说，之所以同中国企业谈合作，是因为风力发电机的需求量极大，而欧洲企业根本无法满足市场需求，“除了与中国制造商合作之外，别无选择”。

Luxcara首席执行官亚历山德拉·冯伯恩斯托夫（Alexandra von Bernstorff）坦言：“我们是第一家委托中国制造商的公司，但不会是最后一家。”在标普全球商品洞察公司全球清洁能源技术副总监因德拉·慕克吉（Indra Mukherjee）看来，欧洲何时向中国企业下单只是“时间问题”，“尤其是考虑到中国和西方涡轮机之间的价格差距”。



全球最大的风力涡轮机制造商中，有6家来自中国路透社

“中国竞争对欧洲有利”

Luxcara这笔交易传出之际，欧中之间围绕新能源产业的贸易紧张局势加剧。除了提议对中国进口的电动汽车征收反补贴税，欧盟今年4月还宣布依据《外国补贴条例》（FSR）对中国在欧盟五国的风力涡轮机供应商发起调查。这是近2个月内欧方利用FSR对中国企业发起的第4起调查案件，且4起均针对中国新能源相关企业。

在风电产业方面，也有声音附和欧盟方面的论调，抹黑中国企业存在“产能过剩”。德国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IfW）创新与国际竞争研究中心主任迪尔克·多泽（Dirk Dohse）声称，明阳智能等中国风能企业从“慷慨的政府补贴”中获益，导致欧洲企业在价格上“往往无法同中国企业竞争”。

对于欧方炒作的“产能过剩论”，中方此前早已多次进行驳斥。中国可再生能源学会风能专业委员会（下称“中国风能协会”）也回应表示，中国不补贴其风力涡轮机制造商，中国的竞争力来自其庞大的市场规模，规模效应降低了生产成本。

中国风能协会在给路透社的一份声明中说，欧洲需要从中国购买设备，如果不这样做，“面对欧洲风电产能缺口”，欧盟的风电发展目标将面临风险，也不利于全球气候变化目标的实现。多泽也承认，如果没有中国制造商，“相关产品就会变得昂贵和稀缺，而这些产品恰恰是德国绿色转型所需要的”。

此外，还有德国媒体炒作称，中国企业对欧输出产品构成所谓“数据安全威胁”，理由是“设备制造商一般都有自己的控制中心来监控其建造的风电场，只要这些控制中心不在德国，从境外对设备运营施加不良影响的可能性无法消除”。

不过，Luxcara对此表示，“对风电机组的整个操控和维护程序，都会在德国境内完成，不会有数据被直接传输给设备制造商”。信息技术专家滕滕也称，尽管数据安全方面的风险是“现实存在”的，但并不具有紧迫性，“我目前还不知道有任何中国制造商计划或打算在我们这里安装这样的控制中心”。

尽管如此，还有许多西方利益相关企业持续应和炒作欧方主张。今年2月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西门子能源首席执行官克里斯蒂安·布鲁赫（Christian Bruch）怂恿称，如果欧洲不切断“廉价”中国风电设备的市场准入，欧洲风电行业将遭受与已遭重创的太阳能行业同样的命运。德国风能协会（BWE）董事总经理沃尔弗拉姆·阿克斯特黑尔姆（Wolfram Axthelm）最近渲染称，中国企业涌入欧洲市场的大门“一旦打开，就无法再关上”。

面对欧盟业界的“担忧”，明阳集团表示，尽管清楚不是所有人都欢迎来自中国的竞争，但这种竞争对欧洲有利。“一些竞争对手……不希望我们进入欧洲，这可以理解。”明阳智能首席运营官兼首席技术官张启应说，“（但）如果西方需要我们的涡轮机，我们就会去那里。”